浪淘沙·目送楚云空
门前一株枣,岁岁不知老。阿婆不嫁女,那得孙儿抱。
帘前雨罢,一阵凄凉话。城上老乌啼哑哑,街鼓已经三打。漫劳醉墨纱笼,且娱别馆歌钟。怪底烛花怒裂,小楼吼起霜风。
阖闾城下漏声残,别愁千万端。蜀笺书字报平安,烛花和泪弹。无一语,只加餐,病时须自宽。早梅庭院夜深寒,月中休倚阑。
楚水入洞庭者三:曰蒸湘,曰资湘,曰沅湘;故有“三湘”之名。洞庭即湘水之尾,故君山曰湘山也。资湘亦名潇湘,今资江发源武冈上游之夫夷水,土人尚曰潇溪,其地曰萧地。见《宝庆府志》。《水经注》不言潇水,而柳宗元别指永州一水为潇,遂以蒸湘为潇湘,而三湘仅存其二矣。予生长三湘,溯洄云水,爰为棹歌三章,以正其失,且寄湖山乡国之思。
"去年花下把金卮,曾赋杨花数句诗。
一纸万金犹不惜。薛涛昨夜梦中来,殷勤劝向君边觅。"
千枝蔓仙牒,眉宇肖苍龙。就中天赋英杰,玉磬照金钟。满袖春风和气,散在苕溪霅水,讴歌颂儿童。好个庙堂样,貂弁马头公。烛如椽,香似雾,宴蓬瀛。我家寿酒须信,不与世间同。昨夜欢传清禁,今日黄堂歌舞,千载一相逢。来岁五云里,宣劝折黄封。
青云快活一未见,争得安闲钓五湖。"
"江南景簇此林亭,手板蓝裾自可轻。洞里客来无俗话,
莫道人生难际会,秦楼鸾凤有神仙。"
燕子不来花着雨,春风应自怨黄昏。"
溪纻殊倾越,楼箫岂羡秦。柳虚禳沴气,梅实引芳津。
白头风雪上长安,短褐疲驴帽带宽。辜负故园梅树好,南枝开放北枝寒。
迢递关山道,凄凉霜露时。如何秦地月,亦自到天涯。切切胡笳怨,萧萧边马悲。高楼有思妇,苦乐讵相知。
"前程渐觉风光好,琪花片片粘瑶草。
斜封一幅竹膜纸,上有文字十七行。字如瘦棘攒黑刺,文如温玉烂虹光。别时春风吹榆荚,及此已变蒹葭霜。道途与弟奉亲乐,后各失子怀悲伤。到郡纷然因事物,旧守数易承蔽藏。搜奸证缪若治絮,蚤虱尽去烦爨汤。事成条举作书尺,不肯劳人鱼腹将。鱼沉鱼浮任所适,偶能及我为非常。勤勤问我诗小传,国风才毕葛屦章。昔时许我到圣处,且避俗子多形相。未即寄去慎勿怪,他时不惜倾箱囊。知君亦欲此从事,君智自可施庙堂。何故区区守黄卷,蠹鱼尚耻亲芸香。我今正值雁南翔,报书与君倒肺肠。直须趁取筋力强,炊粳烹鲈加桂姜。洞庭绿橘包甘浆,旧楚黄橙绵作瓤。东山故游携舞娘,不饮学举黄金觞。溪如罨画水泱泱,刺船静入白鹭傍。菱叶已枯镜面凉,月色飞上白石床。坐看鱼跃散星芒,左右寂寂夜何长。乌栖古曲传吴王,千年万年歌未央。莫作腐儒针膏肓,莫作健吏绳饿狼。傥如龚遂劝农桑,傥如黄霸致凤皇。来不来,亦莫爱嘉祥。
将为胠箧、探囊、发匮之盗而为守备,则必摄缄縢、固扃鐍;此世俗之所谓知也。然而巨盗至,则负匮、揭箧、担囊而趋;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。然则乡之所谓知者,不乃为大盗积者也?故尝试论之,世俗之所谓知者,有不为大盗积者乎?所谓圣者,有不为大盗守者乎?何以知其然邪?昔者齐国邻邑相望,鸡狗之音相闻,罔罟之所布,耒耨之所刺,方二千余里。阖四竟之内,所以立宗庙、社稷,治邑、屋、州、闾、乡、曲者,曷尝不法圣人哉?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。所盗者岂独其国邪?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。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,而身处尧舜之安,小国不敢非,大国不敢诛,专有齐国。则是不乃窃齐国,并与其圣知之法,以守其盗贼之身乎?尝试论之,世俗之所谓至知者,有不为大盗积者乎?所谓至圣者,有不为大盗守者乎?何以知其然邪?昔者龙逢斩,比干剖,苌弘胣,子胥靡。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。故跖之徒问于跖曰:“盗亦有道乎?”跖曰:“何适而无有道邪?”夫妄意室中之藏,圣也;入先,勇也;出后,义也;知可否,知也;分均,仁也。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,天下未之有也。”由是观之,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,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;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,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,而害天下也多。故曰:唇竭则齿寒,鲁酒薄而邯郸围,圣人生而大盗起。掊击圣人,纵舍盗贼,而天下始治矣!夫川竭而谷虚,丘夷而渊实。圣人已死,则大盗不起,天下平而无故矣。圣人不死,大盗不止。虽重圣人而治天下,则是重利盗跖也。为之斗斛以量之,则并与斗斛而窃之;为之权衡以称之,则并与权衡而窃之;为之符玺而信之,则并与符玺而窃之;为之仁义以矫之,则并与仁义而窃之。何以知其然邪?彼窃钩者诛,窃国者为诸侯,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。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?故逐于大盗、揭诸侯、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,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,斧钺之威弗能禁。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,是乃圣人之过也。故曰:“鱼不可脱于渊,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。”彼圣人者,天下之利器也,非所以明天下也。故绝圣弃知,大盗乃止;擿玉毁珠,小盗不起;焚符破玺,而民朴鄙;掊斗折衡,而民不争;殚残天下之圣法,而民始可与论议。擢乱六律,铄绝竽瑟,塞瞽旷之耳,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;灭文章,散五采,胶离朱之目,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。毁绝钩绳而弃规矩,攦工倕之指,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。故曰:大巧若拙。削曾史之行,钳杨墨之口,攘弃仁义,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。彼人含其明,则天下不铄矣;人含其聪,则天下不累矣;人含其知,则天下不惑矣;人含其德,则天下不僻矣。彼曾、史、杨、墨、师旷、工倕、离朱、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,法之所无用也。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?昔者容成氏、大庭氏、伯皇氏、中央氏、栗陆氏、骊畜氏、轩辕氏、赫胥氏、尊卢氏、祝融氏、伏牺氏、神农氏,当是时也,民结绳而用之,甘其食,美其服,乐其俗,安其居,邻国相望,鸡狗之音相闻,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。若此之时,则至治已。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,曰:“某所有贤者,”赢粮而趣之,则内弃其亲,而外弃其主之事;足迹接乎诸侯之境,车轨结乎千里之外,则是上好知之过也。上诚好知而无道,则天下大乱矣!何以知其然邪?夫弓、弩、毕、弋、机变之知多,则鸟乱于上矣;钩饵、罔罟、罾笱之知多,则鱼乱于水矣;削格、罗落、罝罘之知多,则兽乱于泽矣;知诈渐毒、颉滑坚白、解垢同异之变多,则俗惑于辩矣。故天下每每大乱,罪在于好知。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,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;皆知非其所不善,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,是以大乱。故上悖日月之明,下烁山川之精,中堕四时之施,惴耎之虫,肖翘之物,莫不失其性。甚矣,夫好知之乱天下也!自三代以下者是已,舍夫种种之民,而悦夫役役之佞,释夫恬淡无为,而悦夫啍啍之意,啍啍已乱天下矣!